之前被靖安帝挑上的人卷了画,喜气洋洋地结伴走了。

慕子衿在一片恭贺声中平静地落下了轿帘。

轿帘一落下,他就沉了脸。

不过是胜了这场不动干戈的无聊之试,有什么值得恭贺的?一想到百里思青或会因他涉险,心头一阵燥又一阵甜。

他正烦忧着,便听见了口哨声。掀开帘角,有一匹黑马疾如闪电地擦轿而过。然后,不喘不闹地停在了司空煜身边。

慕子衿索然无趣地弃了手。

他认得这马,北方小国曾进贡来的纯种小良驹,一匹白,一匹黑,多少人垂涎不得,却被百里思青都要了去。

数年不见,长大了不少。

听着轿内传来轻哼,铜子连忙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慕子衿阖眼,“没事。”听说马肉鲜美得很。

马儿突然躁动踢蹄,司空煜连忙摸了摸它琮亮的毛作安抚,“小黑,乖!”

当初百里思青将幼马牵送给他,他就亲自照料着,后来舍不得将它带入战场上,便一直圈养在了将军府里。

这几日回府后,他便重新与它联络了感情。

待它乖了下来,他正要骑上,却发现它哧了口鼻气,竟又跑到了楚离晔身边。

楚离晔怔了一下,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毛,“这马倒是温顺。”

司空煜冷脸过来牵它。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子,自己挑了烈马,却将脾性好的丢给了他。

不过也奇怪,就算小黑的脾气再好,平常也不会与陌生人亲昵。

他狐疑地盯着楚离晔,发现他脚边有稀落的苜蓿,这才了悟。

楚离晔淡笑着收回手,司空煜当然不知道他曾骑过它,有一段时间百里思青心血来潮要教他骑马,便去将军府将它牵了出来。

一晃已物是人非。

司空煜骑上马背,“晔皇子,先告辞了。”

楚离晔轻拢长袍,抚了抚袖中的画卷,“少将军走好。”

……。

风云流荡,夜色浮挂,崇政殿内灯火初燃。

百里思青进殿的时候,靖安帝正独自凝神,案桌上放着的膳食一筷未动。

听到动静后,他立刻收拾了思绪,“高阳,你用过膳没?要不要与父皇一起?”

百里思青未应,直盯着他道:“父皇,你欠我一个解释。”

知道她在为白日里的事情生气,靖安帝也不急,“父皇是为你好。”

百里思青眉一皱,“父皇为何总喜欢一意孤行?如果真为了我好,何不下旨让我老守宫中。”

靖安帝也生了怒,“一意孤行的是你!”

不愿与她再争执,他忽地软声道:“好了,算是父皇的错。事情既已过去,你就别再念着了。”

他唤宫人进来,示意再添一双筷子。

乍听他低了声气,百里思青一腔反感却无从再泄,方想离去却又听他略带迟疑地轻轻出声,“那幅画,能不能借父皇几日?”

他不擅丹青,青儿遗存下来的肖像大都是宫廷画师所作,最多不过七八分形似,他很久没有再见到她那般肆意飞扬的模样。

他的眼底尽是央求与渴望,百里思青却淡淡道:“儿臣觉得母后应该更喜欢待在儿臣身边。”

靖安帝闻言极度失落,却仍不放弃道:“一日也可。”

百里思青反问,“父皇当真喜欢母后吗?”

靖安帝不假思索地点头,“自然。”

“既然喜欢,为何宫里还会有那么娘娘?”百里思青嗤笑,若他心里真念着母后,后宫怎会进了一个又一个妃子?

抱着新人念旧人,这就是所谓的帝王爱吗?

有着那样性情的母后定是不屑这种喜爱的。

靖安帝苦笑,他何尝没有努力过只执一人之手,“不是你所想的这样。”

他的目光穿过殿内的烛火,摇坠不定,“即便是一国之君,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百里思青摇头,“不,是父皇对母后的心不够坚定。”

“若是父皇真心喜欢,便是倾尽后宫只母后一人又何妨?所谓的做不到,只不过是父皇的借口。说到底,是父皇的私欲作祟罢了。”

冷不妨被她的话慑住,靖安帝心跳渐急,渐急渐空。

“儿臣虽然从未见过母后,却从以往的那些画中看出母后不开心。”

百里思青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为什么不开心呢?儿臣一直想,母后应该不喜欢待在这如囚的后宫内,或是说不愿待在父皇身边。”

靖安帝从未想过有一天,他最疼爱的女儿会将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痛处剥露出,如被人踩了痛脚般,君威尽失,他猛地跳起掀了膳桌,“住口!谁说她不愿待在朕的身边!是谁与你乱说的,朕要砍了他的脑袋!”

百里思青未想到她的随口之言会让靖安帝有这样过激的反应,她立刻退后,“不过是儿臣猜测,父皇无需动怒。”

靖安帝再也听不进她的话,他双目赤血,面色骇人,“再敢胡言乱语,朕就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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