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在说什么?”听他喃喃自语,百里思青凑近。

她的身体倾下来,瞬间笼上一层轻柔的浅影,遮住了上官玥头顶的阳光。

几缕青丝落在颈边,鼻尖传来幽冶的香气,上官玥抬首,与一双点漆的乌眸对了个正着。

上官玥目光复杂地盯着她,光线射在她白亮的脸颊上,好似印染了胭脂,圈出鲜艳的绯色。

慕子衿余线淡淡扫过,手指轻慢地放下一枚黑子,白子陡然被戾气包抄,棋盘一瞬间变得错综起伏。

夜枭漫不经心动肩,白子立即抵住汹涌的杀机,危险骤减。

他气定神闲道:“棋象随心,世子如今可是被不快之事困扰?”

慕子衿一身黑衣,三分弱骨,七分病容,看起来形容苍白,言语淡然,但身上却似有种深凛入骨的尊贵之气,此刻面沉若冰,浮动的冷意愈加强盛。

夜枭玩味道:“说来也好笑,本太子第一次见到玥小王爷与高阳公主时还当二人是鸳侣。”

他的唇畔掠过一丝笑意,“世子难道不奇怪吗?”

慕子衿却似没有听出他话中的之意般,目光放于棋盘上,“太子胸有韬略,奇谋至上,虽观表面布局松懈,心中必然步步为营,可是——”

夜枭顿时警觉。

慕子衿将手中的棋子一放,悠然笑道:“其实很简单,不属于自己的,强争有何意义?子衿倒是钦佩小王爷心性洒脱,来去无拘,不为任何俗物地位牵绊。”

夜枭视线凝固在他的指尖,“世子这般说来,那你我岂不是皆俗不可耐?”

“俗人有何不好?子衿可是眷恋红尘地很。”宽袖滑下,将慕子衿的手指遮住,霜白的脸色溢上一抹玉彩,“生时短暂,应当抓住欲抓住之事,把握想把握之人。”

黑子已破白中腹,夜枭冷笑,即刻封其攻势,“世子好心怀,可若欲抓住之事与想把握之人有其他人阻扰又该当如何?”

薄唇浮起不易察觉之笑,慕子衿侧手一子,攻其不备道:“若有阻扰者,屠之。”

夜枭眯眸,棋盘上乍然显现出的胜劣令他轻微蹙首,“若屠之不得呢?”

慕子衿悠悠含笑,一字一顿道:“若屠之不得,便是技不如人,既是技不如人,那还有何面目相争?再勉强困斗,岂不是贻笑大方?”

似想起什么,他忽又笑道:“虽说合欢郡主对漠国的沙子情有独钟,可高阳公主更喜欢冰凌鱼,不是吗?”

夜枭脸色遽变。

执棋者无声厮杀,上官玥神思微闪,被裹在鼻翼间的香气搅得有些燥烦。

他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远离了百里思青的身体。

百里思青怪异地睨望他,上下打量着似要将他的脸瞧出一个洞。

前些日子的那份古怪感又冒了出来,她总觉得上官玥变了似的,可始终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上官玥不再看她,倚靠在山石上,双手垫到脑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眯眼扫望全场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才短短半个时辰,这棋局便被四人给破了。”

百里思青一怔,不自觉问道:“哪四人?”

从方才慕子衿与夜枭不看棋台便摆出棋局,她便多少知道二人胸中已有成竹。

她虽记不清小时候在哪里见过这珍珑棋局,大致看来竟也忆得轮廓。此局自古虽堪破者寥寥数几,却也不是没有,百年前有奇士解棋后特意留了孤本,在其中设了玄机与有缘人绘赏心得。

九州大陆幅员辽阔,能者不在少数。在百里思青看来,智高者将其参破实属正常。

更何况,她的父皇只是依葫芦画瓢摆了棋表,未动其他。

上官玥指了指棋台,百里思青便又觉得自己所问是多余的。她从头开始便没有关注那里,不为其他,只为其中那道俊逸的身影碍她的眼睛。

思虑一番,猜出的结果再一次打破她的意料,却也因有了上一局的奠基而不至于神情太过变幻,她几乎肯定道:“表哥也破了局。”

上官玥晃了晃脑袋,“棋局虽然被破了,但你猜最后谁会先赢?”

百里思青不得已循望过去,下首夜枭与慕子衿不提,果真见台上楚离晔与司空煜凝神执棋,二人你来我往斗气若潮。

不时有人发出呼声相对。

再看向端坐于靖安帝身旁的百里奚寒,正目不错珠地观摩着二人的一举一动,时而抿唇,时而狭思。

在旁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观棋之势,可百里思青还是从百里奚寒频动的眉心看出了异端。

百里奚寒几乎从不轻易显露心绪,更不用说频繁蹙眉,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背着众人在给司空煜提示。

百里思青一想到这样的认知,心蓦地凉到了底层。见靖安帝瞥来闲适的目光,她的手指不由得拽紧了身下的软垫。

果真是她的好父皇,好皇叔!

她毅然起身,向棋台迈去。

觉察到慕子衿的视线微微起伏,夜枭忽地暂缓了脸色,回笑道:“人的喜好总会变的,就算现在高阳公主不喜漠国的沙子,难保将来不会。”

“是吗?”慕子衿隐隐一笑,右指轻扬,黑子便已尘埃落定,“子衿的想法恰恰与太子截然相反。”

“漠国的沙子或许哪天就成了空埋死人的垒墓,从九州上消失也说不定。”

他慢慢起身,看似孤瘦的身形却有着摄人心魄的凛迫,“太子承让。”


状态提示: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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