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迫人的消息好似一座压顶而来的大山,令人呼吸窒闷。

百里思青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这种时候,她更需要保持冷静。可无论她再如何自我提醒,脸色依然不掩惨白,手足无措的神情与镇定若常的高山远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山远盯着她无意识后退了小半步的脚,一丝忧色划过眉梢。就算再有胆量,到底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这样棘手的状况,饶是心理素质再高,一时也无法接受。

然而,他还是阴沉着脸,不带丝毫感情地对百里思青道:“战场之上死伤难免,做什么都要考虑后果。韩副将是老将,应当明白军纪如山,怎能不请示主将而擅自行动!就算不遭此难,回来也难辞其咎!末将以为公主此时不该空自着急,若担忧韩副将的生死,应尽快查出突袭敌军的下落,然后设法营救。”

百里思青闻言努力掏空脑袋里的混沌,认真看向高山远,消化他方才所言。韩元被捉,她陡然发现自己无所倚仗,虽不想承认,但高山远的指示是她仅剩的方向。

不苟言笑的面庞却一转,对上正哭诉的小卒,怒目斥责道:“还有你,哭什么!将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说清楚!对方具体有多少人马,在何处偷袭了你们……”

他虽不悦韩元的目无军纪,但据他所知,他带兵去禁谷找寻密道是临时起意,怎么会好巧不巧遇到敌军,乌贼军的视线不是都放在了明渊城吗?哪里来的神机妙算!

小卒立刻收了眼泪,一字不漏地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等他全部交代完,高山远大手一挥,“下去自领五十军棍!”

小卒不敢违抗,乖乖下去领了罚。

发生如此变故,被点名跟随前往玉渠沟的士兵互相看了几眼,硬着头皮问道:“公主,我们还要不要出发?”

高山远不客气地阻止,“为了公主安全着想,末将以为当下公主最好不出津门关,否则无人敢保不会重蹈韩副将的覆辙。”

“至于韩副将之事,可全权交由末将负责。”不论韩元还是百里思青,二人没有与他商议的行动令他着实不悦。

百里思青没任何意见地低下头。夕阳在她削瘦的面颊投下黑蒙的光影,漫过一双星眸,不似平日的清亮。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高山远的决定无疑是重视她的安全,可韩元的遇袭让她如梗在咽,连同司空煜的消息放在眼前,她岂能干等着什么事情都不去做?

“高总兵可知司空少将军在白暮城?”

高山远皱眉,“略有耳闻。”但没人验证过不是吗?谁也无法得知是不是敌军所放的烟雾弹。

端木萧原此人诡计多端,手段狠辣且狡猾,比乌贼国历任大将都难对付。乌贼国老皇帝一病不起,整个乌贼国在他打理下蒸蒸日上,竟无动乱,足见此人的能力,“白暮城是隶属乌贼国第一大城,公主切莫轻举妄动。”

百里思青盯着地面的沙子,半晌没有再出声。

高山远不指望她能听进自己的话,凭她的身份想做的事情他也拦不住,他也只不过在尽臣子的职责,换而言之如果百里思青不是大泱的公主他会放任自流。何况与他不对盘的倔强让他欣赏却难消化。

临走时,他将亲卫丢给百里思青,不忘嘱咐道:“看着公主,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要向我汇报。”

有时候不是摆高架才叫难伺候,他摸不清楚百里思青脑袋在想什么,行军打仗靠的不是全靠勇气,要不莽夫一说从何而谈?

他虽然不愿关心皇嗣,却也不想别人笑话大泱公主没脑子。算了,多说无益,当下保住她的性命才是他第一要责,不然以靖安帝的脾性,泱国必定大乱。

百里思青安静地回了将营,隔了营帐,无人收容她的一举一动。被留下来的亲卫尽忠职守地站在外面,丝毫不敢放松。

韩元被捉一事虽然快速被高山远压制住,但人心仍不免起了波动,尤其是韩元以前的旧部下,被连日来的失败挫了心智,隐忍却不得发,泱国士气瞬间再次低迷。

黑云压盖夕阳,越及燕国北岭,明明是初秋时节,满山的梅却灼艳开放,红如火,白如雪,山雾缭绕,景色奇异。树影婆娑,隐绰可见一名男子坐于当中一块高石之上,目瞰东方。

日暮余晖透过花枝,点点洒满他的缥色衣衫,令一张平淡苍白的容色看去十分闲逸柔和。

眺瞰出神间,一道青衫携着一份飘渺,缓缓自树海另一端而来。走近几步,便可以瞧见他宽广的肩上正坐着一只灵巧的猴子。

“摄政王,现时天色已晚,娟丽风光即将闭幕,为何还不回去?别忘了您的身体受不得山风。”

男子回头朗朗一笑,缕缕梅香盈绕额间碎发,细长的凤目化开山间的浓雾,没入花色间,不见一丝刻薄凌厉,“南之,日谢月上,万物不息止,何来闭幕一说。”

他轻轻咳嗽一声,眼波里罩着淡淡的朦胧,他的侧脸流泻出一抹夕阳沉寂前的特殊艳丽,有种让人心碎的悲壮哀伤,“可惜,这样的美景也不知还能看多久。”

葵南之在离男人三尺距离的地面停足,一只手不厌其烦地在给肩上的猴子喂山果,另一只手不时替它整理毛发,散逸的神色微微收敛,“臣定会为您竭尽所能。”

男子闻言笑容扩大,“再美的盛景也有萧条的一日,何况是人。生死有命,不必强求。我不过随意感慨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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