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子郎君瞒得我好苦!犹记上次见面我还将隐爵之事当做侨门私密与维周分享,原来此事正为维周与庾君共谋!我这不知情者,是成了真正的贻笑大方之家!”
见到沈哲子,徐茂便指着他假作忿忿之状。
听到徐茂的话,沈哲子便笑起来,连忙施礼致歉:“早先此事确为庾君一人担当,我不过略有参赞之劳。若强揽上身,不免邀功自夸,因而不敢坦陈,还望明公勿怪。”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徐茂也并未因此而介怀。早先得知隐爵之事竟为沈哲子与庾条共谋,他心内甚至还不乏惊喜。这两年来他与沈家越走越近,而庾家在朝局中也是水涨船高,有了这一层关系,他在京口一线的流民帅当中也渐渐脱颖而出。
将沈哲子迎入自家府中,彼此坐定后,徐茂禁不住感慨道:“早先士居兄传信,嘱我应早谋善处。正因此指点,我才弃京口而转治丹徒。泉陵公之丧,虽未能亲往吊唁而憾,但由此也避开淮上之乱,避免了无谓的纷争攻伐,也是一桩幸事。”
早先徐茂擅离职守,私往嘉兴与沈充合力剿灭严家,事后虽然得到朝廷嘉奖,但私离任所也是不争事实,因而更受刘遐部众排挤,甚至就连沿江督护的职位都被解除。
但这时候投靠沈家的好处也显露出来,赋闲未久,徐茂便转任丹徒太守,成功跻身两千石大员,而且还不是江北侨置郡县那样的虚封。
时下丹徒东扼长江出海口,西接晋陵乃至丹徒,下方紧挨着便是吴郡,虽然因为京口、晋陵的存在而略显尴尬,但也绝对是难得的重任。为徐茂争取这个位置,沈家也动用了不小的人脉关系。
流民帅虽然有兵,实力强横,但却苦于没有直达上层的通道,因而绝大多数只能困顿一地,难得显重。像如今烜赫一时的苏峻,若非王敦之乱这个机会,恰好又有郗鉴的引荐作保,大概此时也只能待在淮北,难得过江。
彼此寒暄一番后,自然要讲起时下京口的大事。如今京口已被郗鉴封锁起来,内外消息隔绝不畅,沈哲子想了解更多京口内情,只能来徐茂这里询问。
言道这位新上任的主官,徐茂也是一脸感慨:“郗公今次来京口,应是有大志要伸展,然节同时异,物是人非,如此激进手段,令我等泉陵公旧属颇有进退失据之感。我也只是在迎接郗公之宴拜见一次,至今都还未得召见。”
沈哲子由这话便感觉到郗鉴时下所面对的困顿局面,丹徒乃是徐州极为重要的一部分,辅弼京口。局,不可能只因徐茂乃是刘遐旧部便不予理会。之所以至今还不与徐茂面谈,大概是他自己阵营的关系都未理清,自然无暇旁顾。
至于何事能让郗鉴如此困顿,除了隐爵之外,沈哲子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郗公似是对隐爵颇不认同,不知他这态度有否对此间众多资友造成困扰?”
听到沈哲子这个问题,徐茂神态更加感慨:“郗公本是仁厚长者,能来京口坐镇,我等也是蹈足而迎。然此公到任后,所行却大负人望,政令察察,让人颇有苦不堪言之感。早先我与军中资友碰面谈及此事,大都有感于此,隐爵享利已是积久成俗。郗公若真强要改辙而行,实在不是什么幸事,人心望北啊!”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禁更加汗然,跟这些无法无天的流民帅比起来,自家真的可以称得上良善人家。人心望北,言外之意若郗鉴真想要根除他们这一条生财之路,那么今日淮北局面未必不会在京口上演!
流民帅们私下如此的串联,由此也看出他们的桀骜难驯。谁要敢动他们吃到嘴里的利益,管你是不是什么海内名士,台省重臣,照反不误!况且郗鉴能够影响到的流民帅,也仅仅只是青兖籍的一部分,在京口并不能占据绝对优势。
一时间,沈哲子对郗鉴不免更加钦佩起来,原本的历史上,正因为此公对京口的长久经营,才让这些流民帅们对朝廷有了认同感,在此基础上组建起了北府强军。
然而如今,流民帅们的这一份桀骜,反倒成了沈哲子可以抗衡郗鉴压力的凭仗。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自己有了一点奸佞气象,为了利益而蝇营狗苟,无所不用其极,阻止贤臣利国利民的善政。
虽然有感于此,但沈哲子却并不感到愧疚,他压根就不觉得如今台城那一套统御手段能够将流民帅的战斗力和潜力完全发挥出来。
流民帅们虽然态度强横,沈哲子却更担心那些摇摆不定的侨门士族。那些家伙早先就有卷款潜逃的打算,如今郗鉴更是摆明了态度针对隐爵系统,而且此君还有极大可能要借重这些侨门潜逃的想法,将这些祸水往南导去。
如今徐茂也不是外人,于是沈哲子便将这个隐忧道出,把侨门士族打算潜逃南迁的想法告知给他。
徐茂听到这话,眉头顿时一挑:“好处享尽便打算弃我等资友而去?天下岂有如此之理!”
然而他的话语虽然愤慨,但心内也清楚,若侨门真的要一意南迁,他们是没有太多手段予以阻止的。除非也如淮北那些流民帅一样,真的发动兵变。但这兵变只适合作为一个威胁手段,一旦真的付诸现实,那也是伤人伤己,祸患极大。
向年王敦谋反,那么大的优势最终都兵败亡故,此事确给流民帅们带来极大的震慑。他们若真敢发动兵变,成功的机会极为渺茫,即便侥幸能保住性命,也绝无可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