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终于渐渐亮了起来,初升的太阳光线洒落人间,既驱散了丝丝缕缕的黑暗,也驱散了笼罩在王师大阵上的沉重压力。
谢艾站立在前阵高耸的令塔上,俯瞰整个战场。他虽然身为前锋大都督,但本身并没有战阵厮杀的勇力,因是也并没有身披甲胄,只是穿了一件厚厚的裘袍以抵御风寒。
如此也能降低身体的负担,毕竟一旦大战开始,他必须要谨守于此,须臾不离,而战斗还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自然需要节省体力,没有必要去负担那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甲胄。
此时前阵战场上,人马尸体已是满地狼藉,双方骑兵仍在缠斗激战。谢艾哪怕身在数里之外的大阵之内,透过那惨烈的画面都能感受到浓郁的血腥煞气。
这种惨烈的战斗,对于并不擅长于此的骑兵而言绝对是莫大伤害,王师虽然杀敌甚多,但自身损失也并不少,战场上到处都有无主战马仓皇悲鸣,地上的尸体则更多,几乎已经铺满了整个战场。
如此惨痛代价也并非没有收获,最起码羯军针对大阵本身的进攻遭到了极大程度的压制,至今除了那个被攻破的营垒之外,羯军还并无新的战果,当然周遭几处营垒也各自遭到了围堵,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骑兵后撤归阵,各营整装待战!”
谢艾低声下令,俯瞰整座大阵,一个个小营错落有致分布在大阵之中,稍后不久,他便要将这座大阵变成剿杀羯军兵卒的血色磨盘!
大阵中响起了号角鼓令声,同时代表着各种指令的旗帜也在令塔上悬挂起来,不断变幻。外围人众却还感受不深刻,但是在令塔上却可以看到整座大营都活跃了起来,仿佛蛰伏的凶兽渐渐苏醒,将要准备择人而噬!
接受到大阵内里的指令,谢奕紧绷的心弦终于稍有松动,麾下仅剩的千数骑兵冲入战场,开始由近及远,接应战场上的骑兵同袍们撤离战场,返回阵中。
羯军后阵中,麻秋神情凝重,捏住缰绳的手臂频频颤抖,似要控制不住的举起来下令继续增兵,阻挠战场上的晋军骑兵撤离,但左翼王师奋武军静默如山,给他带来实质般的压力如块垒堆积于心头,最终还是没有下令增兵,任由战场上的晋军骑兵逐渐脱离战斗,返回大阵中。
这一场战斗维持了小半个时辰,厮杀之惨烈就连麻秋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宿将都心如刀绞,由于装备、斗志的全面劣势,羯军与晋军伤亡比例几乎维持在二比一,两条羯军士卒的性命才能换来一个晋军士卒的战死。
如果不是麻秋亲临战阵督战,战斗几乎已经将要维持不下去,在战斗过程中就不乏羯军骑士胆战心惊、策马游荡向后而退,不愿再加入到那惨烈的人命收割战圈中,只是受迫于后路督阵飞矢警告,才硬着头皮再次返回战场。
随着晋军撤离战场,战场上各处羯军骑兵们也开始逐渐汇聚起来,麻秋放眼粗粗打量,又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战场上仍然站立的人马最起码减少了三成有余!
作为高机动力的兵众,在常规作战中,如此惊人的损失最起码是要经过数场恶战才有可能达到,可是珍贵异常的骑兵卒力在眼下的战场上则成为了纯粹的消耗品。
晋军撤离战场后,麻秋也趁着这一点难得的间隙,将几支伤亡惨重的部伍抽离战场,另以后方待命的生力军加以补充。
在这个过程中,他除了要警惕于晋军奋武军动态之外,也在仔细核算黎明此战得失。抛开那惊人的战损不提,收获方面首先是夺下了晋军一处营垒,虽然仅仅只是晋军整座大营的六十四分之一,但却是从无到有的一个突破,之后的进攻都将要依托于这个基础继续向内推进。
还有就是逼出了晋军的骑兵底牌,哪怕于眼下的战斗没有什么直接利得,但在可见的未来却能规避一些潜在的隐患,不再造成无谓的损失。
这些收获都还是小事,对于麻秋而言还有另外一桩最大的收获。
他策马缓缓向前数丈,抬头望向晋军大阵中那座旗令不断变幻的令塔,眸中已是凶光流转。冥冥中他似乎感觉到谢艾的目光也在注视着他,彼此交战多年,可谓宿敌。
趁着黎明前发动的猛烈进攻,促使谢艾离开中军大营,转向前阵就近指挥作战,这对麻秋而言,可谓最大的收获!
他发动此次决战,是将谢艾作为最重要的目标,不独独只是因为过去数年时间里,谢艾是他难以战胜的人生宿敌,更因为他深知谢艾乃是晋军这座大阵绝对的核心所在。
随着彼此距离的拉近,只要能够冲开这段距离上的诸多障碍,将谢艾围困狙杀,晋军这座大阵将不战自溃,为此哪怕倾尽所有,都是值得的!
谢艾的性命,值得他孤注一掷,豪赌一场!
“杀南贼谢艾者,为此战首功,力举封侯!”
麻秋两臂虚张,视线落在战场上那些羯军骑士,语调也变得激亢起来:“丈夫逐功建业,扬威海内,就在今日!不破南贼,誓不归城!杀!杀!杀!”
襄国城下鼓令齐鸣,随着麻秋竭斯底里、满是凄厉的嘶吼,战斗继续开始。
战场上的羯军将士,仍有七千之众,伴随着激昂的鼓令声,开始沿着他们此前攻克的那处营垒缺口,直向晋军大营涌去,喊杀声一时间响彻此方天地。
令塔上谢艾神情仍是冷峻,寒风吹来断断续续羯军将士所嘶吼“杀谢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