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郎君?备选帝婿……”
全兴听到这话,恍如胸口被人擂了一拳,身躯微微一晃,继而疾声道:“可问清楚是沈家哪位郎君?”
全夫人见夫郎方寸大失的模样,心内颇有不齿,冷笑道:“能得选帝婿的,又能是哪位郎君?夫郎此议,只怕是枉动心思了。”
说罢,全夫人便拂袖而去,心情则更恶劣几分。既因自家夫君的势利钻营,又因堂妹之家益发显赫,彼此差距更大。
“无知妇人,坏我前程!”
全兴望着夫人背影,又望望帘布垂下的舱室,益发忿恨。
因为河道变窄,船速便慢了下来。随着渐进码头,全兴翘首以往,可以看到码头上人头济济,显然都是来迎接沈家那位哲子郎君。
看到这一幕,全兴不免更加丧气,他本以为说动顾七娘子下嫁沈氏,自己亦可借沈家之势从而官运亨通。原本在他想法中,沈家势位虽高,清望终究稍逊,顾氏高门若愿与之联姻,其家自然要欢欣无比,倒履相迎。
然而万万没想到,沈家小郎君竟然已入帝皇之眼,一方是帝室贵胄的公主,一方是见疏长兄的顾氏yòu_nǚ,还有什么可权衡的?
突然,舱室帘门一卷,少女全沛跳出舱室来,笑道:“父亲,清霜姑姊让我问一问,为何船速放缓?这么行,咱们今晚要宿于江上?”
“把脚放缓,你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娘子的仪态!”
全兴心中正忿恨,见到女儿跳脱活泼样子,登时便迁怒过去。若有得选,他何必打亡妹孤女的主意,直接把自家女儿嫁进沈家不是更好。只是彼此势位差距已经太大,自家女儿嫁过去也只能是别支旁裔,不能获得他所预期的回报。
猝不及防受父亲如此呵斥,全沛眼眶顿时变红起来,全夫人听到声息,又返回来拉住女儿手小心安慰,恨恨瞪了气急败坏的全兴一眼,与女儿相携走入舱室中。
眼见舅母去而复返,顾清霜本来已经略有缓和的神色复又沉凝起来,侧首不语。
“清霜,先前是舅母失言,你若不愿听,以后不再提,不要因此疏远了。”
全夫人坐下来,心中不免一叹,她肯为夫郎做说客,也是觉得自己那个远房外甥并不辱没顾氏女郎,但既然娘子心里不愿,自己又何必枉做坏人。而且如今人家已经有望配适公主,先前那番话真是两头落空。
“舅母言重了,好意清霜心领,只是我意趣冷清,既不想、也不愿为人家妇。”
听到舅母道错,顾七娘子也不好再板着脸。她出身虽然高,然而幼失怙恃,又为继室所出,与长兄们相处并不和睦,年纪虽然不大,已经饱受人情冷暖,对于舅门外亲情意,心内还是比较在意的。
全夫人自嘲一笑,继而说道:“有此议论,也是妄念。那位沈家小郎君,如今已经备选帝婿,前方沈氏设栅,正为迎接他家入都的舟船队伍。”
顾清霜听到这话,下意识坐正身体,说道:“舅母,舟行变缓,是因为沈氏设栅阻路?”
全夫人点点头,同时有些奇怪这小娘子的关注点倒是有些别致。
听到这话后,顾清霜眉头微蹙,沉吟少许,继而说道:“舅母,我想去拜会一下那位沈氏玉郎。”
“什么?你不是……”
全夫人闻言后,分外诧异,不明白这娘子先前信誓旦旦不嫁沈哲子,为何听说人家踪迹又要急着去见一面?不过心念一转,归因为小女郎心思怕羞多变。
只是她却有些为难:“沈家正有盛事,未必能见啊。”
“无妨,我自命家人持我家拜帖邀见,希望舅母知会舅父,舟船在前方暂停片刻。”
顾清霜快言道,并没有注意到全夫人略显怪异的眼神,一心要为前日之事讨一个说法!
傍晚时,沈哲子一行到达乌程码头。这里是吴兴货运流转的一个节点,因此码头的修筑也是极尽人力物力。此行财货随员众多,单单舟船有十多艘。因为担心乌程这里航道堵塞,因此先一步派人乘快舟通报一声。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到达乌程码头时,沈哲子还是被那舟船连绵的场面小小震撼了一下。
及至了解到是因为自家在码头左近设栅腾出一条河道,才造成眼下的场面。沈哲子倒也不觉得如何,自家为了疏浚这条河道耗费巨资,享受一点特权又算什么。他没有纠合郡府拦河收费,只靠货运周转和码头盈利回收成本,已经算是很克制了,回馈乡里之余,也实在不必发扬风格委屈自己。
码头上来迎接的人家不少,连太守虞潭都亲自赶来迎接。吴兴水道疏浚,畅通无阻,这都可以算到郡府的政绩上。虽然虞潭也明白沈家自有谋划,但这时节各大族都是只进不出,如沈家这种行为,已经算是难得的德被乡里。
除了郡府这些官方人员外,还有近来与沈家有合作的家族。譬如长城陈家,早先虽然与沈家颇有龃龉,但得了水道带挈,水运昌盛,连带着竹材木材价格飙涨,开春通航以来获利甚丰,些许旧怨在滚滚而来的实惠面前又算什么。
沈哲子行程甚急,便不再赶去乌程郡治留宿,在码头附近沈氏新建的庄园里宴请宾客,一番寒暄应对后夜幕渐深,各家皆知他舟车劳顿,也不久留,意思传达到了后便都早早离开。
送走诸多宾客,沈哲子正待去休息,仆下突然递来顾氏拜帖,见这娟秀字迹有点眼熟,沈哲子沉吟半晌后,便脚踩木屐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