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应该是白天, 透过黑布能瞧见微弱的光亮。
身上的昏沉感并没有消失,齐鹤年甚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头上的黑罩子取下时候, 他已经身处在了一处平坡上,放眼望去尽是丘陵, 而在他眼前逐渐清晰的是一座座似是新垒的坟包。
空旷的环境下, 山风一阵, 满是土腥味,眼前密密麻麻的墓碑不由引人心慎, 齐鹤年身子一晃, 站不住脚跪倒在地,他抬起头看去, 瞧见了墓碑上的字, 很快镇定了下来。
距离最近的墓碑上刻着的戚姓大字已经表明了这些墓碑的来历,如无意外, 这平坡上的坟墓内葬的全是戚家人,只是有些墓碑空空的只写了戚氏二字,并无死者姓名。
手上的绳索绑的太紧限制了动作, 齐鹤年艰难转过身, 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戚相思。
......
在刑部大牢里的时候,齐鹤年以自己性命相要挟和她做了个交易,她不动齐家人,他则当庭承认自己是杀害戚家三十几口人的主谋,把从戚家带来的东西悉数归还,如若不然,他有的是办法在牢里自尽,说不准还能弄个遭人陷害的假象,引人非议,让案子难审。
戚相思见识了他的无耻,却每每还能破这底线,颠倒是非黑白,巧如舌簧,他看穿了她不会主动杀他,如若不然早在齐府时就有千百种动手的机会,她要的是戚家的案子得以沉冤昭雪,要的是齐鹤年归还从戚家带走的东西。
齐家二少爷的案子总会查清楚,他年纪尚轻,八年前也不可能指使盗贼在南县作案,齐夫人也可以是毫不知情,倘若齐鹤年在牢里以死谢罪,他带人杀的戚家上下,这罪便只在他一人身上,齐家归还了余下的东西却不会受大牵连,而那些已经送出去的,没有证词,戚相思也不能挨家挨户上门去讨。
新皇登基,正是收拢人心时,皇上会为戚家的案子为自己博个秉公处理的名声,却不会为了戚相思再处置更多的齐家人。
所以他齐鹤年不能死,至少是不能死在牢里,否则她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
戚相思答应了。
这才有了后来的刑部审理。
而本该斩首示众的齐鹤年在新皇大赦天下时逃过一劫,被判流放西河。
于此,案子了结后他们理应再没有什么瓜葛。
......
齐鹤年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眩晕感没有完全散去,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他看着戚相思,抬了抬被绑紧的双手,阴沉沉道:“贤侄可是要食言。”
“说不上食言,你本就该死。”戚相思冷冷看着他,“既然没能死在刑场上,死在这里也能告慰亡灵。”
“告慰亡灵?”齐鹤年笑了,“你在狱中对天发的誓,如今出尔反尔,恐怕是亡灵难安。”
“你伸着这双沾满血腥的手恬不知耻活在这世上,怕是不信因果报应这样的说法,自然也是不信死后会下地狱,既是不信,何必替别人担心。”戚相思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你有两个选择。”
“杀了我于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流放的犯人中途被人掳走,朝廷不会不查。”齐鹤年瞥了眼戚相思身后的陆勤,“戚家的那些东西,你可数齐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祖父和父亲他们生前不看重,死后也不会在意,你说的那些东西,不要也罢。”
陆勤接过戚相思手里的药瓶朝着齐鹤年走去,齐鹤年朝后退了一步,却因腿脚软绵无力跑几步都困难。
戚相思怎么会猜不到他所想,中途掳走的犯人,死在路上的都有,失踪一个只当是逃走了,天下之大,躲藏容易找寻难:“朝廷会不会查乃是后话,那些官兵醒来后却是不会花时间找你,不过那齐家二公子,说不定正带人埋伏在前去西河的路上,打算伺机救人。”
齐鹤年认罪之后齐彦博就被无罪释放了,在齐鹤年死刑改流放后齐彦博当即着手准备救人,未免引人注意,他还选在了距离京都城遥远的永州境内,可偏偏,戚相思“出尔反尔”了。
“拦截流放死刑犯的押送队伍,意图救人,你说该判什么罪?”
齐鹤年目光一凌,扫向戚相思,极为狠辣:“你胆敢框我!”
让他信以为真她花这么多的时间和功夫,为的是翻案和找回戚家的那些东西,而他的确也有这样的自信能够用性命相要挟,这些年来她所做的所寻找的不就是这些。
她从很早开始就步步设陷,之后在刑部诬陷彦博和南淮盗贼有勾结是幌子,要害齐家也是幌子,为的就是引他与自己提条件,她与他一样料准了新皇大赦天下的旨意,他能逃过一劫,所以她就等着彦博救他时候陷齐家于万劫不复。
“你!住手!咳咳咳咳咳。”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戚相思看着陆勤给他强行喂药,视线落在他背后的墓碑上,眼眶渐湿,“你杀我父母,害我家破人亡,八年来不能和弟弟相认团聚,这三十二具尸骨日日受着苦寒,都没有人给他们上香祈福,你又凭什么以为我该放过齐家。”
“不过我不是你。”戚相思看着他死命想要把药咳出来的狼狈样,恍然想起当初他威胁父亲的样子,笑容底下藏着的那凶狠,是她这一生见过最为可怕的神情,“多亏了你的贪心,最后还贪那一道大赦天下的旨意,你若死在刑场,我也就不能拿齐府怎样。”
贪了一辈子的齐鹤年怎么会放过大赦天下这样能够令他绝处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