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腊风起,鲜红的凤凰旗翻涌在半空,触目惊心的血痕张扬着它的戾气,涌动的风姿耀眼着它的权威!

它昂首阔步,在尸骨的欢送下向前!穿过残破的躯体,穿过血污的土地,穿过连绵的哀嚎,伫立在敌人惊恐的眼中,刺破敌人的轻视傲慢的嘴脸!碾碎敌人入侵略夺的野心!

“咚!”

“咚!”

“咚!”

沉闷的鼓声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推向战场,像疯狂的巨浪般高高扬起,层层叠叠,狠狠地扑向东别的士兵!

艳丽的旗帜在清月身后一停,银光乍起,粘稠的红缨早已被血水浸透不再飘逸,随着噗一声入肉钝响,又是一股温热直直溅到她的脸上。

毫不犹豫地抽出长枪,她一脚踩在同伴倒下的身体上,义无反顾地向前,银色挥舞在眼际,雪花夹杂着鲜血不停地洒下来,洒下来。

雪花一沾染上她的身体立刻融化,只有身后不再活动的士兵被这冰冷的雪白覆盖。

满世界被红色占据,楚清月没有丝毫直觉,眼前飞舞的似乎不是残肢断臂,只是一团团裹着红水的废弃品。

凤凰旗帜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她身后,举他的人,已经数不清是从多少个死去的战友手里接过它,也数不清自己身上挨了多少刀。

又一匹战马从身侧越过,长枪一伸一收,马肚被从下穿破,马背上的士兵跌下,还未起身便被身旁的人踩个稀巴烂!

密密麻麻的箭雨忽然从上空呼啸而来,盾牌被带着重力加速度的利箭无情穿透,锋利的箭锋像是泠利的冷芒像死神警告的眼光!

清月拖过尚未死透的身体,反手将其挡在身前,数箭冲击过后才发现,被做人肉盾牌的,竟是自己没了左手右脚的同伴!

震痛与懊悔迅速被冷酷压下,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她继续做个杀人机器不断向前,眼中只有袭来的兵器跟敌人。

人?

杀!

马?

杀!

老弱病残?

杀!杀!杀!

什么良知,都在这一刻被抛弃,什么道德,都在这一刻被猜扁!战场上只有敌我,只有死活,只有输赢!

有人向前扑来,她长枪直刺死穴,不管对方是否有刚娶的娇郎,一阵一线缝着他的新衣,每天望着门扉,等他归来。

有在清月身旁人倒下,那人的身体为她抵挡住凌乱刀剑,她不想那人是否肩负老小,靠她在军营当兵的响钱,勉强过活。

她甚至不能看她最后一眼,给对方个感激的眼神,只能背起沉甸甸的生命,迈着血肉铺成的路子,走向前方。

双手上毁灭无数条生命,肩膀上承担无数条生命!

身像浇成的铁,没有痛觉;手像灌上了铅,力举千斤;耳边的呐喊被隔离到天外,温热的液体将心脏越暖越凉……

所有的部分不再是自己的,手,没等脑指挥就把长枪插进心腹,身,只靠多年练出的敏锐,闪躲冷刃。

心头只压着一股不知名的气,它点燃清月的身体,淬炼她的灵魂,让她无畏,让她漠然,让她在血场行走间化身成魔!

似乎自己所有的人性都被泯灭的时候,胜利的号角终于被吹响……

沉稳的声音,是等待救赎者的希望,漾开的声波送走撤退的敌军,清月在无边杀意中苏醒,银色铠甲血迹斑斑,似从血水中提出的一样。

用力将长枪插在地上,忍着痛使劲掰断插在左腿上的箭尾,她木木地回头望去,猛然抱头悲嚎!

“啊--!啊--!啊--!”

毁天灭地的负面情感仿若泥沼般将她拉入黑暗,理智游走在崩溃边缘,她歇斯底里地抓散湿黏的头发,像个疯子般不断嚎叫……

随着她的呐喊,士兵们晃若梦醒,痛哭着欢呼胜利。

“我们赢了啊!”

“赢了!赢--了--!红耀万岁!”

“去他奶奶的!老娘终于活着把那群小兔崽子赶出去了!”

赢了,所有人都在欢呼胜利,生还的万丈喜悦似乎冲破云霄,穿透星海,直达天际!

清月跪在粘稠的尸海中,回望远处硝烟弥漫的城楼,回望身后不成人形的躯体,滚滚热泪夺框而下。

听不清自己在喊些什么,她的声音被别人冲天的喜悦掩盖,她叫的声嘶力竭,叫的喉咙沙哑,普天盖地的痛楚搅碎了她所有的骨头,每一分每一寸的血脉中,都叫嚣着哀伤。

你想象不到当人命流失在手中时,她强压下的恐惧与怯弱,死神在那么近的距离凝望着她,用宠溺的眼神,爱抚过她的身体。

她想象不到要用怎样的心态踏过泥泞鲜血的修罗场,想象不到以后要怎样一人面对这鬼哭人嚎的屠宰池,为何只让她一人面对痛楚?为何留她一人承担血腥!

如果说死是一种解脱,那她好想死去,死在这尸骨成片中间,死在这血流成河中间,死在这灵魂恸哭的修罗场。

可是不敢,她怕死,因为怕死所以恐惧,因为怕死所以悲伤!

她唯一的亲人都离我而去,只剩自己一个在死尸血海旁哭号。

雪依然飘着,沾满清月的乱发,落满她的长枪。

冷,好冷。

从没遇过如此冷的冬天……

寒风吹直了她身后斜插的凤凰旗帜,它像朵高高在上的红云,嘲讽着可笑的悲壮,睥睨绵延的战场,它占据在黑色世界的一边,陪她停驻在无边无际绝望里,自在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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