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藏宫,观讼堂内。

庄珥换上了一件深绿色长锦衣,腰间系着一条半尺宽五章纹带,宽袖过膝;三千青丝盘成一个逐云髻,发簪是五十支贡水火镀过的鎏金筮草,三寸来长,细极且韧,远看犹如一只手掌大小的折扇,隐约有金光流动。

她静立于观讼堂北面高台上,台下是她的大司马魏梁、左右护卫亦南亦北以及全体家臣一一排开。

日头已西沉,堂屋东西墙面各二十五支火炬燎的中堂内影影绰绰。这时南边临庭传来脚步声阵阵,庄珥即刻拾东阶而下,朝堂前走去,一众家臣紧随其后。

庭院中那棵老槐树干云蔽月,葱茏如伞的枝桠下十余人向庄珥走来。为首的元蒙司寇、田大夫,和一位身穿皂色深衣头戴长冠的男子。

这人虽年过半百,但双眉剔竖,目光锐利,颌下留着一撮乌黑山羊须,显得精神气十足。他见庄珥迎出,眉头一松,快步上前,面庞被堂内火光一照,更显得红光满面。

“庄领主,”他来到庄珥跟前一步,弯腰做了一个揖,“早有耳闻领主仙人之姿,今日得见,果真是气韵不凡。”

庄珥双手相扶:“太宰大人过奖。庄珥久仰大人风采,今日相见,是小女有福。这路途遥远,太宰大人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先入内堂少歇。”

众人进了堂内,向婴与庄珥一一向对方引见各自随行。田大夫已将向婴的五十众侍卫安顿于象郡中的酒楼内,随他进宫只得两个贴身随从和一位王宫禁卫军副统领,毕祁。他年纪尚幼,毕姓,估摸是晋国贵族,灰纹云袖,腰携短剑,仪表堂堂。宾主寒暄了一番,才将向婴等人引入西侧尊席入座。庄珥也于北侧入席。

这时侍女们依依步入,手上端着各式土簋石盘,铜壶铁尊为众人一一奉上。又有歌姬缓缓入场,管箫琴瑟,低喃浅唱,洋洋盈耳。庄珥向宾客次第敬酒,宾客们也逐个避席行酒。觥筹交错,又是几番客套周旋。

待得酒席过半,琴声渐歇,向婴才转头对庄珥道:“庄领主,此前七月初一天显异象,中元节前夕王陵失火,想必领主已有耳闻。这众口销金,王城内外可是谣言四起。庄家乃众民口中王室正统的庇佑者,固老夫特此前来请庄领主入长邑,为天家主持重阳秋祭,以稳住天下民心。”

终于,庄珥心想,浅笑着回道:“太宰大人,那谬妄歌谣,我等在淮吴也有所耳闻,民之讹言罢了,又岂能撼动天家分毫?”

她摆手示意歌姬侍女退下,旋即起身,头顶筮草金光滚动,正色道:“大礼氏受命于天,乃九州四方唯一正统。我淮吴庄家,百年来都是宗家王室最忠诚的拥护;淮吴的广袤山海,也是有王室庇佑,才得以人寿年丰。天家既需要小女去到长邑,太宰大人派人传信便是,小女子一定即刻动身前往,何劳太宰大人亲自赶来呢,这两千余里路途险峻,可真是折煞小女了。”

向婴豪爽一笑,亦起身说道:“萤火领主,又岂能遣派信使请人。天家向来念着庄家的恩义,太子延还特命他的贴身禁卫前来,保领主周全。”

庄珥看向毕祁,见他微微颔首,剑眉星目,右手放松地置于剑柄之上,依旧的不露声色。庄珥微微一笑:“殿下恩泽,小女自当明日动身,赶在重阳之前抵达长邑。”

向婴道:“有劳领主。”又道,“向某还有一事相求。”

“太宰但说无妨。”

“前月老夫求得一卦,可那卦象错综复杂,变数横生,”向婴朝在座众人作了一揖,又转向庄珥,“不知可否单独与领主探讨一二?”

庄珥点头道:“如此,还请田大夫好好安顿太宰随行,太宰大人请随我来。”

庄珥引着向婴拾西阶而上,绕过北面高台屏风,穿过回廊,进入了后堂客室。客室东西南三壁都有火炬照亮,从北墙高窗能看到一弯明月皎洁。客室中央有一张榆木方桌,庄珥请向婴于西席入座,随即旋身关上了室门。

待她转过身来,脸上已挂着一抹狡黠笑意,火光在她头顶的筮草尖上闪闪跳跃。“师兄,可不知有什么错卦连你也没了头绪?”庄珥走来,盘腿坐入东席,端起风炉上的水器为向婴烫上一壶热茶。

她见向婴眉头紧锁,早没了先前的豪迈神色,又说道,“怎么?这王室可受的是上天旨意立君治民,有九州神明护体,还能被这日中黑子和一首童谣给吓住不成?”

向婴苦笑一下,说道:“师妹,许久不见,还是喜爱调笑。你此去长邑,不只是主持秋祭,可要帮师兄探查一下王城的祸端啊。”遂压低了声音说,“聂后并非死于中风,而是被刺客所杀。”

庄珥奇道:“刺杀聂后?”

“非也,这两名刺客潜入寝宫意在行刺天子,被聂后挡住剑锋,只可惜聂后一生慈德昭彰……”他嘬了口茶,继续说道,“一名刺客被射杀当场,一名被擒,两人都是徐越的无舌暗客。”

那便很难问出什么来,庄珥心想。

徐越国位于大礼南方,与淮吴相邻,土地多沟壑纵横,田地稀缺。由于徐越人体型娇小,身体灵活,多年前就有奴隶主将无田可耕的奴隶训练成为刺客和军妓,租给西南方因争抢土地而常年战斗不休的各部落首领。

这些奴隶在各个部落之间流动,为了打消雇主疑虑,奴隶主竟将所有奴隶舌头割去。数百年后,西南方各部落已逐渐太平,可这些无舌奴隶却发展成为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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