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衿以袖掩唇,压下翻滚的心潮,慢吞吞道:“一块俗物而已,公主喜欢将它当作什么便当作什么罢。”

百里思青摇头,“意义总归是不一样的。”

星眸微澜,“那本宫就将它当作世子的聘礼了。”

她突然转身,未看楚离晔一眼,甩下一众的惊愕,面朝靖安帝朗声道:“父皇既是说凭儿臣心意,那么,驸马便是他吧!”

楚离晔心头一刺,夜枭恍若被无声扇了一巴掌,司空煜完全不能笃思,就连上官玥也陡然摆直了身体…

除却所有心思勃勃的男子,间或有宫人的抽气和惊呼突兀地响起。

靖安帝蹙眉,“高阳,你别胡闹!”

百里思青肃然抬起了下巴,“父皇以为儿臣在说笑吗?”

她忽又转身拉住了慕子衿的衣衫,“儿臣既已收了慕世子的信物,此生便是他的人了。”

她的语气认真到令人觉得她已经深思熟虑了千百回才下定了决心。

慕子衿连忙俯身,“子衿病膏之躯,实在当不得公主的厚爱。请、公主三——”

可是他这个丝毫没有份量的世子,在百里思青面前根本无任何反抗性可言,他的话骤然被打断,“放心!等你死后,本宫自会为你守孝三年!”

她出口的斩钉截铁似容不得人拒绝,隐隐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慕子衿对上百里思青的眼睛,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这样一双星光般的眸子,在那样近的距离间静静注视着他,目光清澈得令人心软。

只是——

纤瘦的身影倒映玉楹珠帘,满室的酒香遮不住心底浓重的苦涩,慕子衿轻咳了一声,泄出一身的药香。

他如果再看不出百里思青带着与少女怄气的心理想要嫁给他,便真是瞎了。她尽可能及的温和的目光里满满都是情非得已,及那变相的对皇权的抗拒和逃避。

而他只不过是她孤注一掷下的挡伞。

当真不公平。

可只凭他如今的模样,除了迎合,还能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吗?反正他的目的也是如此,如今还省了诸多气力。

他乐意带着三分惶恐七分怜爱俯首称臣,“臣遵旨…”

路是她选择的,何不却之不恭?

见慕子衿敢应,诸国的君臣皆哗然不已。

夜枭银眸冷光一现,手指捏紧,脸上透出冰玉般的寒意,“公主挑驸马的眼光真令本太子大开眼界!”

靖安帝猝然起座,双手斜撑在桌沿,浑身颤抖,“高阳!给朕收回你的任性!朕可以事事依你,独这一件朕绝不同意!”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关怀臣心,慕子衿再好也是行将就木之人!他的女儿要毁了自己,他怎么可能允许!

百里思青冷笑,“父皇方才还当着天下人君臣的面说过凡事都需儿臣自己拿主意,怎么现在就出言反尔了?”

她握住掌心内的墨玉,眼中冷漠如霜,“父皇,儿臣想,即便是盖世倾权,风华绝代,也终不过一朝魂散,白骨成灰。父皇不愿儿臣远嫁他方,时难相见,那儿臣作此选择有何不可?”

她带着决绝的心思跪下,“求父皇成全!”

靖安帝脸上所有颜色扫落,他仿佛从来没见过百里思青似的,直盯着她吼道:“你给朕闭嘴!朕绝不答应!”

百里思青笔直地对上他的怒火,强硬着重复道:“求父皇成全!”

见百里思青跪在前方,楚离晔顿时如坠冰窖。只觉心口气血乱窜,胸膛似有千把利刃直戳进来,生生扎透血肉。剜心剔骨的痛楚,随那寒意越来越重,窜入血脉中冰冷的煞气几乎连呼吸都要冰封冻死。

他忽然想发怒,在寻常人面前,太多的时候,他都是贴着一副微笑的假面——清雅的笑,平静的笑,淡然的笑…

以至于,令他忘了自己还有其他情绪。

唯仅的几次,便是对着她蹙眉暗恨,羞恼无言。

他缓缓地仰面闭目,竭力抑制着心中翻腾的情绪,稍后睁开眼睛,眼底的清冽已然褪去,唯余深潭般的墨色。

阳春三月的柳条吹拂,城北安河桥下的水潺潺流淌,少女每次临别前都笑靥灿烂地使劲朝他挥手,却如同现今站在这咫尺大殿,终究越行越远。


状态提示:61.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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