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郡王看着自欺欺人的皇上,神情复杂。什么时候,自己心中巍峨如山的父亲,变成了现在昏聩怯懦的模样?
皇上见他沉默,又对苏安道:“伯涵,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共同走过多少风雨,朕自认不曾亏待于你,你无诏入京……”
“皇上错了。”苏安冷冷打断他的话道,“你召臣之妻儿进京,在臣看来,就是臣我入京!”
言外之意,今日之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君臣有别,君为臣纲,所以苏安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每次出事,曾经的三皇子都首先明哲保身,甚至包括那次他险些葬身法场,连累古微微。可是对于他想用古微微和孩子们威胁自己的事情,苏安被深深地刺伤了,来自敌人的刀剑,无论多么可怕,他都无所畏惧。但是来自效忠之人的猜忌、防备甚至威胁,让他曾经的信仰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穆彻没等皇上发问,也冷声道:“穆家几代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求功名利禄,但是也绝对不会连自己的儿女都保护不了。”
“都是陆家奸人挑拨,朕,朕才如此……”皇上见他们都冷了心,连忙解释道,虽然这解释,在他自己听来,也那般苍白无力。
“父皇,咱们御书房说吧。苏将军,穆将军,先要麻烦你们二位稳住外面局势,不要造成恐慌。这京城的天,变了,但是也没变。”成郡王道。
苏安和穆彻领命。
皇上无奈地上了皇撵,跟成郡王一起,在重重禁军的护卫之下,往御书房赶去。
“完了,娘娘,一切都完了。”陆贵妃的心腹宫女,跪倒在地上,哭泣着道。
陆贵妃双目失神,望着皇上离去的方向,心像被挖去一般,空落落的。
这场逼宫大戏,无论谁胜谁负,她都是一个失败者,一个注定被抛弃的悲剧。红颜薄命,就像曾经的西施,虽然复国有功,却难逃被视为不祥之人,沉入水底的结局。她的结局,恐怕会更惨。
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是捏在别人手中的棋子,进退不由自己。
“娘娘,皇上,不,成郡王会如何处置您,处置我们?”宫女惶惶道。
“随他去吧。”陆贵妃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命运欺她至此,还能如何残酷?
御书房中空荡荡的,只余皇上父子二人,夜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灌入,有些让人发冷。
气氛凝滞。
“霆儿,”皇上坐在御座之上,手抚摸着上面精雕细琢的龙纹,心里发涩,问道,“我们父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局面?”
成郡王心中亦沉重,缓缓道:“父皇,儿臣自出生以来,是您一手带大的。都说皇家无情,但是儿臣在您身边,启蒙都是您手把手教的。您不知道儿臣心中多么庆幸,做了您的儿子,享受了那么多的温情。别人都道,儿臣从小天赋异禀,少年老成,却不知道儿臣在背后,付出了比别人多多少的辛苦。但是儿臣不觉得苦,因为想为您分忧,想保护您,不被废太子欺压,想做最让您骄傲的儿子……”
皇上也回忆起从前父子二人相处的美好时光,面上十分动容。
“在儿臣心中,做最让你宠爱的儿子,比做太子更重要。可是,”成郡王顿了片刻,“一个只存在于传言中的‘皇太孙’,就彻底离间了我们父子感情。儿臣从来没有想过,要与您为敌,要越过您,只想辅佐您,成为一世明君。但是儿臣也承认,从未想过,会有其他弟妹,取代儿臣在您心中的地位。那让我感到羡慕,以及……嫉妒。这种感情,与皇位无关,只是一个孩子,想要得到父亲的关注和重视罢了。”
“霆儿,是陆家人,是陆家人蒙蔽了朕的心智,让你我父子产生隔阂。你一心为朕,朕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断然做不出忤逆之事,是不是?”皇上迫切地问,眼神灼灼地盯着成郡王。
成郡王因为回忆而生出的温情,却被皇上兜头一盆冰水泼下,瞬时无影无踪。
那些父子亲近的往事,对他而言是此生弥足珍贵的财富;而对皇上而言,只剩下用以打温情牌,让他不威胁他皇位的作用。
“父皇,”成郡王面上转冷,道,“儿臣不想忤逆,可是也不想看到大靖朝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为了陆贵妃,您大兴土木,国库空虚,全国各地,因为您打算带陆贵妃出游而修建的行宫,竟然达十几处之多,凡有谏言者,轻则被迁谪罢官,重则丧命,民间怨声载道。民生多艰,这是父皇教给我的,民贵君轻,亦是您教给我的。然而,您自己却好像都忘了。苏将军,穆将军这些拼死保家卫国的将士,却被您百般猜忌,寒了心。为了让您江山稳固,您甚至连皇祖父,都容不下……”
皇上面红耳赤,支支吾吾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陆家人的刻意追捧、奉承、挑拨之下,做了这么多无可挽回的错事。
“直接说,你想朕做什么吧。”皇上无力地靠在座椅后背上问道,“禅位于你?做太上皇?”
刚刚去了一个太上皇,又要来一个太上皇,大靖朝的这番风云变幻,足以让看到史册的后人称奇。
“是。”成郡王道,脸色坚毅,“时至今日,对儿臣而言,已经没有退路了。从前儿臣为了避免父子相争,宁愿数年不回京,却仍然被父皇百般责难。儿臣心中有怨,有委屈,可是却没有想过要取您而代之。可是,您宠信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