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稍稍调整了坐姿,整个人更往后仰,看着是慵懒,但一抬眼皮子,眼睛里的精光比正襟危坐时更锐利。
她握着顾云锦的手并未松开,声音都有些懒,语调拖慢了:“其实就是些家常话,听了多少,又听明白多少,全是各人造化。
每日来哀家跟前求这求那的人也不少,哀家能提点的提点两句,拎不清的,说了没劲。
你往后许是也会遇上这种事儿,你认真说的,对方听不懂,反而觉得你满嘴废话,没有一句有用的,还累得她费时间听你唠叨;而有的人呢,不用点拨,直接就通透了,彼此省心;还有一种人,虽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人老实,会慢慢琢磨,费些时间,长些见识,慢慢就明白了你的意思,这也好过一知半解又张嘴传给别人的。
你若遇上了这种人……”
顾云锦莞尔:“我照例这么说,合得来是缘分,合不来,她往后别来我这儿问,我又何必与听不懂的人直来直往。”
皇太后大笑起来,点头道:“可不是!听懂多少,全是本事,阿渊是个有本事的,你也不差,哀家眼下就盼着你们和和美美的,让哀家抱上曾外孙。”
顾云锦垂着眼帘,浅浅笑了。
两人又说了些趣事,直到陪着皇太后用了晚膳,顾云锦才离开慈心宫。
沿着甬道走出一段,顾云锦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慈心宫,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
皇太后说了那么多,真的就是只对卫国公府不满吗?
当然不是。
皇太后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能听懂多少,全看造化,指点也足了,只要顾云锦不愚笨,她即便没有全懂,让她原原本本转达蒋慕渊去,蒋慕渊就会懂。
蒋慕渊与她身上都戴孝呢。
蒋卢氏是他们的曾叔祖母,没有出五服,但孝期并不长,就是顾云锦,她虽出嫁,但还需为本宗服丧,其中最长的,是她为田老太太服的“期年”。
在出丧期之前,顾云锦是不可能在肚子里揣上皇太后的曾外孙的。
这一点,皇太后一清二楚,也不可能让蒋慕渊和顾云锦违背规矩,那她老人家这么说,意思就是,在顾云锦出孝期之前,让他们小夫妻少见面,别腻一块。
转过来便是,让蒋慕渊好好的在北地待着,能不回京就不回京。
这是让蒋慕渊避开眼下京中的纷争暗流。
当然,皇太后必然不知道前世圣上的那些心思,否则,以皇太后的性子,是不会让圣上在传承之事上胡乱来的。
皇太后最喜欢的孙儿是孙恪,其他孙子在她眼里,并无明确的高下,但她必然是认可了孙睿作为继承人,她虽数次对圣上独宠虞贵妃不满,可从未对孙睿进出御书房、看折子、甚至监国表达过不满。
她不会接受圣上弃孙睿、扶孙禛,也不会接受圣上逼死她的外孙儿,甚至是削权,也是前世圣上在皇太后薨逝之后才动手的。
皇太后眼下这么一提,是她经历过先帝爷的登基,知道“天家无亲情”绝不是说说而已,她不希望蒋慕渊掺和进太子之争罢了。
没意义,徒惹一身腥,还不胜其扰。
不如在北地待着,大漠草原,连呼吸都畅快些。
这一点,倒是和蒋慕渊的计划吻合。
顾云锦想,皇太后今日传召她,这番话便是主因,即便没有卫国公老夫人,皇太后也会用另一个角度来提起这番话的。
而皇太后会出言提醒,恐怕是圣上真的“听进去”了,想要定“太子”。
可他会定谁呢?
定谁也不可能定到孙禛头上。
如今可不是彼时那种圣上驾崩、遗诏明确,辅政大臣在全天下都没有回过神来就给孙禛披上龙袍、扶上龙椅的时候,圣上还康健,百官百姓都能对太子的人选争论辩驳,真定下一个不恰当的,怕是有言官直接撞死在大殿上,死谏也要拦一拦。
不能一锤定音,反而打草惊蛇,圣上不会那么做。
倒是有可能先定了孙睿……
前世圣上能把监国的孙睿一脚踢开,当然也能废太子,前朝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儿……
可孙睿的错处未必好抓,太子当得好好的,说废就废,不像话,跟中宫皇后一样,没有惊天的大错,废不得。
这么一来,立长倒是个好主意。
无嫡立长,哪怕孙祈并不是那么出色,只因占着一个“长”字,也能让不少官员信服了。
而且,孙祈眼下看着也没有那么扶不起来,经验浅是最好的理由,毕竟,孙睿已经学政好几年了,孙祈比不过孙睿,这又有什么好丢人的?
假以时日,又占着长子身份,指不定能有些名堂。
当然,圣上不需要孙祈将来有名堂,眼下能说得通就可以了,至于将来,要废孙祈必然比废孙睿简单。
这么一看,孙睿被圣上打发去了南陵,除了让孙禛跟着也学一学之外,同时也是让孙祈多一个出头的机会,兴许南陵事情未了,孙祈就拿到圣旨了。
顾云锦的思绪飞快,还未回到宁国公府,就理清楚了其中关节。
等下了马车,顾云锦寻了听风,问道:“我有些事儿想知会小公爷,写在家书上又怕……”
听风知道顾云锦的意思,道:“寻常而言,不会出差池,但谨慎些没有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能交代跑腿的,夫人只管说,都是府里的人,嘴巴紧,出了您的嘴,到时候入了小公爷的耳,中间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