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怔了怔。
她以为皇太后只是想知道一个来龙去脉,听一下京中众生相,却没有想到,皇太后会对此事下评语。
向嬷嬷附和道:“奴婢听着,心里也戚戚然的,这可是嫡嫡亲的母女两人,当娘的能那般狠下心去,实在叫人感叹。”
“哀家只是觉得,何苦来哉!”皇太后摇头,道,“为了儿子、孙子,舍了女儿的,哀家听过不少,也不是不能明白她们在想什么。
怕叫徐侍郎拖累,先一步与徐家划清界限,趋利避害,也算是人之常情。
可这回的吃香实在太难看了,在风口浪尖上放出那样的话,这哪里是‘楚河汉界’,分明是为了自家大义灭亲的名声,要把人家往死路上逼。
逼迫了,竟然还逼错了,不赶紧寻个机会低头,还死撑着,这不就撑成这模样了吗?
学不会能屈能伸,又何必去做那出头鸟,老老实实待着,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向嬷嬷颔首,道:“所以才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怕是还不会消停的,”皇太后道,“杨家几代为官积攒下来的那些东西,全败了。败了也好,现在百姓也就是骂骂这活着的几个,若是等心思不正的小辈进入官场,做了些不利百姓的事儿,那才是连供着的牌位都要被人一道骂了。”
顾云锦静静听皇太后与向嬷嬷说话,她并不插嘴,只是心中起了一番波澜。
所谓的“不忠不义不仁不耻不孝”,外头百姓骂归骂,可还是跟皇太后认同不一样。
慈心宫里敲章盖印了,这几句话传到了外头,又是另一层面的事情了。
杨家长房子弟,即便能参加春闱,名字也不会上榜了。
老太太和贺氏出银子给杨昔豫捐官,也无处敢收。
前世,杨昔豫高中,贺氏生出了谋她性命的念头,而今生,杨家的“灾难”虽不是因她而起,却是因着顾云锦的转述,绝了杨家的前路。
思及此处,顾云锦下意识抬头看向蒋慕渊,曾经在心田中徘徊过的念头又一次泛了上来。
蒋慕渊神色轻松,见顾云锦看过来,他微微扬着的唇角又往上一提。
只看他的笑容,顾云锦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得他笑外好看。
好看到让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说他家事情了,”皇太后拍了拍顾云锦的手,道,“跟哀家说说,你准备得如何了?”
顾云锦这才回过神来,实话与皇太后道:“按部就班准备着的,女红还剩了一些……”
皇太后笑道:“那便好,倒是不用太担心,反正到了正日子,多多少少总会寻不到这个、寻不到那个的。”
这话又把向嬷嬷几人都逗笑了。
顾云锦亦是莞尔。
可不就是这样嘛,再周全的安排,到了正日子里,无伤大雅的意外总是难以避免,这也是亲友间的一桩乐事了。
皇太后又问:“你哥哥可有启程回京了?”
提起顾云齐,顾云锦笑弯了眼,颔首道:“前些日子送信回来,说是收拾行李动手了,估摸着再一旬就能入京了。”
“定是快马加鞭赶着的,”皇太后笑道,“离婚礼是还有几日,最最惦记的定是儿子了。”
既是提到了盛哥儿,顾云锦便说起了哥儿,长得如何了,丰哥儿与巧姐儿又是如何喜欢弟弟的。
皇太后很是喜欢小娃儿,听得合不拢嘴,道:“等来年开春转暖了些,抱家里三个孩子进宫来给哀家看看。”
顾云锦自是应下。
皇太后又问了些琐碎准备,心里有数了,也就放心多了。
眼看着外头云层低沉、似是又要落雪了一般,皇太后也就不留人了,让蒋慕渊送顾云锦出宫去。
两人起身告退。
出了西暖阁,顾云锦从宫女手中接过雪褂子系上,扭头就见大殿门外,蒋慕渊刚披上斗篷。
顾云锦走上前,看了眼蒋慕渊身上的斗篷,笑道:“这般单薄,难怪皇太后要说你。”
蒋慕渊睨她,眼底全是笑意:“等你来与我整一整箱笼,你寻出来什么,我就穿什么。”
顾云锦嗔了他一眼:“我记着了。”
她就不信蒋慕渊的箱笼里没有厚重的冬衣。
就算没有,她也要拿料子让裁缝娘子赶几套出来。
不把蒋慕渊裹成熊,算她输!
小内侍过来,将一把伞交给了蒋慕渊。
顾云锦奇道:“便是要落雪了,也没有这么快吧?”
“冬日不比夏天,”蒋慕渊偏转过头,微微侧了些腰,低声与她道,“再让你等在假山石洞里,会受寒的。”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欠打。
两人一路往西宫门走,虽没有特意压着脚步,但经过花园时,天空已然开始飘雪花了。
花园里,昨夜的积雪没有全部扫去,山石上、树根旁,还留了一些,添了几分冬趣。
蒋慕渊撑开了伞,顾云锦站在伞下,眼前飘落了几片雪花,她伸手去接,指尖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己身处在了岭北的白云观中。
那日也是这般的吧……
初雪原是停了的,香火只算普通的白云观几乎没有其他香客,覆了白雪的檐角显得寂寥极了。
她想要离开时,忽然又飘了雪,她见到了执着伞拾阶而上的蒋慕渊。
白云观的清冷,自是与精致的皇家庭院不同,可还是给了她刹那间的恍惚。
顾云锦停下步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