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慕渊在顾云锦的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他稍稍扬眉,不动声色地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男女有别,他一个劲儿看着,总归是不妥当的。
虽然今夜来访,本就是极其不妥当的事儿了。
端起茶盏一口饮了,蒋慕渊干脆打量起了次间里的摆设。
除开寿安,蒋慕渊没有再踏足过其他姑娘家的闺房。
珍珠巷买下来之后,他之前有一次来瞧过,空荡荡的院落,很是寻常。
可一旦住了人,就一下子有了鲜活的生气,尤其是小姑娘家家的,桌上点着淡淡的香料,微微的甜,却不腻。
呼吸之间,萦绕口鼻,沁入心扉。
缓缓吸了一口绵长的气息,蒋慕渊看着博古架。
许是借住数月的关系,上头的东西很少,零星列着几册书,另有两块顽石,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顾云锦顺着蒋慕渊的视线看去,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两块石头,便道:“那石头原就是这宅子里的,大娘说我屋里东西太少,就给我拿来了。”
蒋慕渊了然地点了点头,难怪他觉得眼熟,应该是上次出京时带回来的,没拿回国公府去,他让听风随便寻个地方收了,也是巧,听风正好就收在了珍珠巷。
石块搁在姑娘家的屋子里,到底显得硬邦邦冷冰冰的,早知如此,当时该寻盆珊瑚。
屋角的花架上还搁着一个青花瓷盆,浮着两片巴掌大的莲叶。
蒋慕渊眼睛尖,隐约瞧见水波涟漪,问道:“水里还养了什么?”
“两条小鱼,”顾云锦笑着道,“我们太太喜欢,说看起来热闹些。”
蒋慕渊也笑了,站起身走到瓷盆边,轻轻拨开那莲叶,就看到了水中游动的小鱼。
鱼儿极小,只他小指长短,金色的鱼身在水中央摆动,不就是热闹嘛。
他想起前回去顾家小院时,在廊下看到过一盆盆的花卉,花叶被浓烟熏了一整夜,叶子都打奄了,可还是能够想象在遭难之前此处的花团锦簇。
地方不大,却显得热闹。
顾云锦亦跟了上来,站在一旁看着,蒋慕渊修长的手指浅浅点着水面,荡开一圈圈的水波。
“你们住进来也好,宅子是要有些人气,”蒋慕渊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水,一边与顾云锦说话,“这里没有仔细收拾过,我记得这院子有个小花园?”
顾云锦颔首,道:“就在后头,太太和大娘商量要添些花草。”
蒋慕渊笑容更深了,收回了挡着莲叶的手,道:“我过两天让人送些来,顾太太擅长种花,就替我理一理园子。”
顾云锦微怔。
蒋慕渊想了想,又道:“算是你们的租房钱了。”
闻言,顾云锦越发愣怔了,而后,她听明白了蒋慕渊的意思,眼中的疑惑渐渐消散,余下的是数不尽的感激。
这数月间,蒋慕渊帮了她太多回了,她也欠了太多人情账。
顾云锦除了感激之外,以她的能耐大抵是还不了这些债的,倒不是债多了不烦,而是她知道深浅。
蒋慕渊让她们打理园子抵房钱,这笔账本身就不平,可他的意思其实在他处,一来说明此番交易,让她不用觉得亏欠良多,二来也不要她们多想,他帮她们,原本就想有算计过回报。
贾家大娘还说爷们细心,可顾云锦要说,蒋慕渊这是再细心也没有了。
她认真点头,应下了。
两人站在窗边,外头的动静明显许多。
夏日的夜晚,虫鸣阵阵,往日听着烦躁,今日入耳,却觉得清凉。
蒋慕渊抱着胳膊,打量墙上挂着的字画,顾云锦却一瞬不瞬看着他的手。
她注意到了,蒋慕渊抱着右臂的左手轻轻揉搓着肘关节,动作幅度不大,力道也小,说不上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顾云锦记得,那日听风提起过蒋慕渊的右手似是伤着了。
“小公爷,”顾云锦轻声开口,带着几分关切问道,“是不是那夜救火,右胳膊伤着了还没有大好?”
蒋慕渊转头看她,又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再抬起头来时,眸底带着些讶异:“怎么这么问?”
顾云锦抿了抿唇,道:“那天听风说的,说你总抱着胳膊,担心是救火时用过了劲儿就不舒服,有叫大夫瞧吗?”
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蒋慕渊的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顾云锦还没有琢磨出来就已经消失了。
蒋慕渊依旧带着笑,道:“无妨,是旧伤,与那日救火无关。”
顾云锦应了声,蒋慕渊从小习武,又跟着宁国公上过战场,这两年也没少替圣上在各处奔波,有旧伤也是寻常的。
眼下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来,可顾云锦是知道的,十年后,蒋慕渊的脸上甚至都带了伤,从左边眼角到颧骨,极细,却也叫人心惊胆颤的。
这要是再偏上几分,可不就是伤到眼睛了吗。
屋里的光亮暗了些,顾云锦拿着剪子拨了拨灯芯,油灯又亮了点儿。
蒋慕渊看着她动作,此刻胡同里打更的声音传了来,他才惊觉时辰已晚。
“我要走了。”蒋慕渊低声道。
顾云锦一时没听清,转身怔了会儿,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这般反应,叫蒋慕渊不禁轻笑出声。
他压着步子往外头走,柔声道:“我让人寻寻石瑛下落,免得她再动歪心思,你只管放心就好。”
说完了,又担心顾云锦重新陷入之前低落的情绪里,蒋慕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