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靖从保宁府退兵了。
或者,与肃宁伯前些日子预料的一样,三线施压之后,乔靖不止放弃了保宁,也放弃了顺庆,往南退了一大截,收拢兵力继续与朝廷对抗。
保宁府作为这半年来乔靖抵御朝廷兵力的前线,官场上下八九成还是偏向乔靖的。
乔靖南撤,他们也跟着往南走。
百姓们倒是各有各的心思,有人南下投亲,有人留在故土。
乔靖撤兵匆忙,火气也极大,要不是怕彻底坏了蜀地人心,他甚至想过一把火烧了保宁首府,把一座死城留给朝廷。
当然,这也就是气急攻心时的狠绝想法,刚一出口,就叫左右人给劝住了。
季同知好话尽,句句真切,王琅还在各处游世家、官员,大将军这把火一烧,人家要捐出来支持您的银钱粮食恐怕都会吓得收回去了,好不容易叫王琅出些成果来,可不能为了一时之气就毁了。
乔靖心里的那股子火没有散,但也没有坚持做夺命阎王,许了跟他南下的官员、百姓一些好处,至于留下来的,他不为难。
官员们谁敢留?
乔靖不为难百姓,大抵是被劝着有七八分真,可若是官员、将士们不走,那脑袋与身子就分家了。
为了排除反对的异己,乔靖最初兴兵时,杀了多少官员来立威啊!
乔靖当然也没有留下王夫人与金安雅。
这两位,并不属于去留随意的那些人。
季同知依照乔靖的意思,亲自去王家院请人,表面话得十分周全。
既然王琅正为了大将军奔波,大将军自然要免了他的后顾之忧,兵力撤出保宁,没有把这对婆媳留在簇的道理。
又怕她们女眷路上孤零零的不安全,还是跟着大军一道走,季同知作为王琅的同僚,代为照顾他的了母亲、妻子。
毕竟,王琅替大将军做事,她们两个落到朝廷手里,还能有什么好。
真情实意的话得金安雅激动不已。
她嘴上念着大将军和季同知的细心周到,心里和王夫人一样门清。
乔靖不过是抓着人质罢了。
即便乔大将军现如今十分信任王琅,他也会把王琅的亲人捏在手中,这是质子,以防万一,却足够王琅投鼠忌器。
金安雅一边感恩,一边又与王夫人吵了一回,一个坚持要走,一个不屑与不肖子和孽障儿媳妇为伍,吵得王夫人气血上涌喘不过气,金安雅大手一挥把婆母塞进了马车里,做了收场。
明知是人质,也必须做人质。
她们留在保宁府,只会让乔靖心生疑惑而坏了王琅的计策。
只要王琅一日不叫乔靖看出端倪,她们婆媳的安全自是有保障的。
可若是王琅失败了,他们一家子还讲究个黄泉路上谁先谁后吗?
南撤大事,细碎繁琐,乔靖忙了好几,等出了保宁地界,才想起来,便问了季同知两句。
季同知一直让人看着那辆马车,便一一回禀了。
乔靖知道那对婆媳直到今儿还是争吵不断,冷哼了声,道:“婆母再能磨人,最终还是拗不过儿子,好吃好喝安排着,别让她们委屈了。”
而肃宁伯带兵入驻保宁府时,这里已经不现昨日热闹了。
乔靖把所有的屯粮、银钱都带走了,留下唯唯诺诺的百姓。
蒋慕渊亦从龙安府赶回来。
知道乔靖退了,那些本就是墙头草的羌人自然往北倒,要与反贼势不两立。
蒋慕渊不敢大意,留了一部分兵力防备羌人再摇摆,自己入了保宁首府。
他在这里城中见到了段保戚。
这些时日,听风送来了不少书信,京里的状况如何,蒋慕渊都知道。
从一开始东异发难逼迫寿安,蒋慕渊一面与周五爷协调,一面也告诉顾云锦要稳住寿安。
作为兄长,蒋慕渊绝不想寿安遇险的。
前世,寿安为了不让他与长公主为难,急匆匆把自己嫁出去,婚后过得并不如意。
蒋慕渊最是心疼她,今生自然也顺着母亲的心思,多留寿安几年,宁国公府不倒,他的妹妹根本不愁嫁,下什么样的好男儿不能挑?
可孙睿实打实的,是在往蒋慕渊最痛的地方捅刀子。
蒋慕渊废了赵方史,孙睿拿寿安的将来回敬他。
无奈吗?不舍吗?痛心吗?
自是万分真切的。
偏偏,在下百姓与自家妹妹之间,他能选的只有前者。
一如当日,肃宁伯明确知道了程晋之的下落,却选择了放弃救援,听由命。
处在将领的位置上,要背负的责任太多了。
他能给寿安的承诺,唯有一旦抽出手来,就去东异接她。
那封信前脚才送往京城,后脚,听风的急报又到了,上头,方氏“失足”了。
蒋慕渊惊讶不已,心中五味杂陈。
而最后一封急报,是段保珊主动站出来,去往东异。
那么要紧的消息,他自是第一时间就让人告知了段保戚,而今日,是段保戚知道状况后,两人头一次碰面。
都是做兄长的,有些话倒也无需得那么透,蒋慕渊挣扎过,后峰回路转,段保戚再挣扎,已是尘埃落定。
路边有家酒肆,段保戚进去买了一坛酒,直接开了坛,对着倒了两口,把酒坛子交给蒋慕渊。
两人没有寻地方坐,也没有拿酒盏,就站在街边,你两口我三口地喝。
直到酒坛子空了,段保戚才话:“我只恨当日江上,没有把乔靖的脑袋砍下来。”